企鵝的叫聲是啾啾

不定期發廚

韓張-以神之名

為社刊寫的韓張

依舊短小

架空向 失去霸圖的兩個人的放閃對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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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人的一生就是在等待失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張新杰醒來的時候還在下雨。

靠著模糊的記憶,他知道他剛結束了一場不算輕鬆的戰鬥,所幸雖然在棺木中醒來,他並未被埋葬。

潮濕棺木內的霉味帶著濃濃的死亡的氣息,讓曾侍奉過光明神的他感到不適,但或許這是眼下最安全的暫居之處,畢竟即使是最絕望的年代,人們仍對死者保有一絲尊敬。

透過破碎的玻璃花窗,他可以瞧見晦暗的天空中,隱隱有沉著的星光閃爍,雖無從判斷自己身在何處,張新杰也未感到恐慌不安,倘若他的夥伴認為這處是安全的,他選擇相信對方。

 

雨水從教堂樓頂的破洞滲了進來,在倒榻的神像旁積聚成一灘水,穿透厚重烏雲落下的月光,在水面上散成浮動的色彩,張新杰低頭,注視水中的倒影,此刻的他,燙金滾邊的純白牧師袍染上塵土與鮮血的鐵鏽色,曾經被人們稱頌的秀長銀髮,早在征途中葬送於逝去的靈魂。

名聲、權力、財富,所有他曾擁有的輝煌榮耀,都已隨王的殞落埋葬在那遙不可及的故鄉,但他從未對自己如今的處境感到難受,他覺得那不過是提早到來的必然。

 

對於他所謂的必然,他的搭檔,那個總是被冠以無情之名的男人,卻在意的不得了。

想到韓文清那張總是讓孩子嚇哭的嚴肅臉龐,因為自己的不在乎而皺緊眉的模樣,張新杰便感到好笑,不知不覺處在未知環境下的緊繃情緒也舒坦了些。

說起韓文清,在過去的戰友眼中,這個人是暴躁的、霸道的、不知後退的,他像炙熱的一團火,耀眼、溫暖、卻又危險,為了他的國家,他可以犧牲掉一切,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,但是身為他長年的搭檔,張新杰明白這並非韓文清的全部。

確實為了理想,韓文清可以犧牲所有,他總是勇往直前,但那並非代表他沒在思考,相反的他考慮得比任何人都細,他把一切看得比任何人都重。

在他所謂犧牲之下,他割捨的不僅是身外之物,他是拿他那熾熱的靈魂與滿腔熱血去賭注。

或許在韓文清還能隨手將路邊的野花偷偷塞到張新杰窗邊,或是騎著馬帶他去逛城外的市集的日子裡,在那段他們不需要擔憂隨時架在喉邊的刀的無憂無慮歲月,他的這份勇往直前,還能被稱作勇敢,但在這沒有一刻平靜的亂世下,他的一往無前、永不退縮顯得可笑、顯得愚昧。

「韓隊,放棄吧,霸圖已是歷史,如今我們無能為力。」

「我懂你的堅持,但是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,如今還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事情嗎?」

「你為了這份近乎可笑的堅持,與神作對、與世界為敵,這樣真的值得嗎?」

 

對於這樣的愚者,勸告成了無用之言,最終全世界都在嘲笑他,甚至連神都背棄了他。

在一次次的失去、別離、背叛下,這個不知停下的男人或許也累了,他終於吐出沉重的嘆息。

 

「新杰你不應該跟我走的。」

縱使直視前方的韓文清看起來一如往常,張新杰仍在那雙深沉的眸子,看到了連本人都未發覺,細不可察的愧疚。

「你是個牧師,戰爭不屬於你,況且你已經為霸圖失去太多了,我不應該讓你繼續與神為敵……」

 

看著自顧自說著的韓文清,有那麼一瞬間,張新杰感到憤怒,他不敢相信韓文清居然想離開他。

他怎麼能這麼說?明明對於自己留下的理由他再清楚不過。

但張新杰的理智讓他很快便冷靜下來,他聽得出什麼是違心之言,就像他一直都讀得出韓文清內心最深處的情緒。

韓文清在擔心他,他不希望他跟隨他的選擇是個錯誤。

張新杰伸出手,用著無比自然的表情握住面前男人沾滿鮮血的手,他緩緩開口,每個字都無比清晰。

「我從來沒有後悔過。」

交疊的手掌,是彼此間強烈到足以互托性命的信任。

「包括來到你身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那時韓文清是怎麼回應的,他早就忘了。

他只知道在那之後韓文清再也沒說過任何要他離開的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他們就這麼相伴、相依,一直到現在。

 

 

熟悉的刺痛再次席捲而來,張新杰覺得越來越冷,他不由得四處張望,試圖尋找他的夥伴,無奈受了傷的腳隱隱發疼,最終他只能坐在布滿青苔的神像旁,等待夥伴的歸來。

與其冒著被敵人發現的危險,在雨中盲目走動,他認為等待對方才是明智的決定。 

而且他確信,韓文清不會讓他孤身一人。

 

雨還在下,這場雨似乎永遠都不會停。

就像他們的戰爭一樣,永遠不會結束。

除了雨聲和他的呼吸聲,這過分的寂靜,給予人一種蒼茫的感覺。

就彷彿獨自被遺忘在世界角落般。

張新杰自認不是個軟弱的人,但他得承認,獨自在棺木中醒來的事實,還是讓他有那麼一瞬間,有種被拋棄的錯覺,縱使在他有這麼一絲想法的同時,他的理智與對那人永遠的信任就做出反駁。

他絕對不會讓自己一個人。

哪怕到地獄深處,他們永遠站在彼此身旁,一如既往。

 

就像是在回應他的想法,門吱呀地開了,映入眼中的是那讓人無比安心的身影。

曾經被稱為霸圖戰神的男人,韓文清抿著唇,眉頭微皺,神色中帶些疲憊,但不變的是那雙眼中,磨不去的鬥志和堅毅。

倏地,張新杰想起初次見面時,韓文清也是這樣推開聖殿的門,毫無猶豫地,一步步走進他的生命,執傲地,不容拒絕。

張新杰望著韓文清,他總是學著其他人叫他隊長,但此刻,他莫名地想呼喚對方的名字。

「文清。」

回應這聲呼喚的是韓文清不重不輕的擁抱。

熟悉的氣息讓張新杰感到放鬆,不久前毫無邊際的假想都顯得可笑。

因長年握劍而布滿厚繭的手指,輕輕摩娑牧師凍的發紅的眼角,總是被人形容太過兇惡的臉依舊沒什麼表情。

 

「傷口還疼嗎?」

張新杰下意識搖頭,遲疑片刻他又緩緩點點頭。

在韓文清面前他永遠不需要逞強,就如同韓文清願意在他面前展露他的脆弱一樣。

然後韓文清沒有絲毫猶豫地,自然地橫抱起他的牧師,張新杰愣了愣,但他沒有拒絕。

 

 

雨還在下,潮濕空氣中混雜著死亡的味道,黑夜的深邃與沉寂像是要將人還原到初生的徬徨,那是一種無聲無息而自然不過的恐懼,但韓文清的步伐很穩,每一步都帶著堅定,像行軍的鼓點,如同他這個人一樣,過分踏實。

他們在雨中前行,張新杰沒有問韓文清要去哪,也不需要問。

他們間的交流從不需要語言,長久培養的默契讓他們只需要一個眼神,便能讀懂對方在想什麼。

 

「新杰,下次不要再做那種事了。」

張新杰遲疑了一下,才理解韓文清是指方才戰鬥時,他為了保護對方而受傷的事。

他表情淡然,不以為意地開口:「你知道如果是當你的擋箭牌,我願意。」

「不要說這種話。」韓文清的聲音沙啞,「不要把死亡說的這麼輕鬆。」

他還記得在霸圖陷落後,那些為了求生而跟隨他的人,有些已經死了,有些早就放棄了,有些還在與他們一同掙扎。

無論如何,這些夥伴眼中閃爍著的光芒,和張新杰此刻一模一樣,那是在崇高理想下,面對死亡的義無反顧。

「韓隊,我是你的搭檔,在我們作戰的前提下,便是哪怕我去死,也要保護你,我們什麼都可以失去,但只有你不行,霸圖不能沒有你。」

面對這過分理智的話,韓文清竟無話可說,但他不願意就這麼沉默,他一直很討厭犧牲,就算是必要的。

韓文清摟緊懷中的張新杰,一個吻落在他額間,他絮絮地低聲說著:「不只是搭檔,你還記得嗎?我們還是伴侶,在世界神的見證下,我們互相許諾過的,我們會相伴一生,誰都不能阻止我們相愛,就算是死亡也無法分離我們,所以不要再說為我去死這種話,你是我的世界,如果連你都失去,我將不知道我為什麼而奮戰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韓文清不是話多的人,但或許他們剛才離死亡太近了,近到他不知不覺已卸下那偽裝已久的堅強,那對無數次失敗的漫不在乎。

雨還在落下,前方是灰濛濛的一片。

 

「如果這場戰爭結束,我們一起回到聖殿去。」韓文清的聲音隱藏著別人無法發現的痛苦,他自顧自地說著:「去看那天沒看到歌劇。」

「嗯,記得前輩們準備了很久,那一定是很精彩的表演,說起來已經很久沒吃到叔叔的特製料理了,不禁有些懷念。」

「是啊,烤奶油麵包和醃梅果醬,在你成為首席牧師前,我們總是在叔叔的小屋裡偷吃,第一次喝到葡萄酒也是在那裏。」

「我還記得每次被大主教發現都會被痛罵一頓,雖然都是韓隊替我受懲罰就是了,想起來真是好笑。」

「畢竟你可比我倔強,如果讓你去面對那個老頭子,你的懲罰只會更重吧。」

韓文清有些無奈地笑了,當時的張新杰雖然看起來像個安靜乖巧的小牧師,但是任性起來可是誰都說不動他,面對責備處罰也總是比同齡的孩子淡然,露出一副無所畏懼的坦然模樣。

「不過懲罰過後,你總是會在我的床邊唱歌給我聽,當時大家都說你的歌聲可比那些女伶還要好聽。」

「是嗎?我一直都不知道。」張新杰低下頭,淡漠的臉染上一絲緋紅。

「霸圖的大家總期待你來,還要我多去惹怒那個老頭,換來聽你唱歌的機會,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從你十四歲後我就沒在聽過你唱歌了。」

「那……如果韓隊不介意,我現在也可以為你歌唱,我記得你喜歡第十五章格朗多朗誦曲。」

「當然不介意,我很期待再次聽到你的歌聲。」

「那麼,我們約定好,等一切結束了,你帶我回聖殿,我會為你歌唱,只為你。」

他們對彼此許諾過太多誓言了,多到他們都記不清有什麼,但他從來沒有放棄希望。

就算他們深知比起死亡,希望才是真正的殘忍。

躺在韓文清的臂彎中,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,張新杰無邊無際的想,那個每天陪伴他的人,終究會有離開的一天。

他遲早會失去他。

張新杰他想起很久以前大主教曾說,當人什麼都失去後,才能體會出擁有的珍貴。也只有失去所有,人才得以比較生命中,什麼是最璀璨的光輝,什麼是最尊貴的珍寶,什麼是最難以割捨的感情。

這麼一想人真是自虐的種族,雖然貪婪地妄想去擁有全部,卻又在心底隱隱等待失去的到來。

 

「我一直在想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可見的事物是能被掠奪的,無形的事物也不是永恆的,那麼在得到與失去之間,人一直追求的究竟是什麼?」聽著韓文清不緊不慢的心跳聲,張新杰問。

韓文清思考了一會兒:「或許我們什麼都不想要。」

「什麼都不想要?」

「我們只是讓自己在最初便一無所有。」

「最初嗎?我更認為我們是在等待即將到來的終焉,」

「新杰,你所指的終焉是末日還是生命盡頭?」

「不管哪個不都一樣嗎?」張新杰眨了眨眼,有些自嘲地笑了。

「是啊,都是一樣的。」

面對那清澈的眼神,韓文清苦澀地點點頭,聲音沙啞。「無論末日還是死亡,都殊途同歸。」

「不過我們都還活著,那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?」

對於韓文清的答案,張新杰抬眸又問:「那麼如果失去是必然,為什麼要有最初的相遇?」

「……」

這次韓文清皺了皺眉,沒有回答。

面對突如其來得沉默,張新杰不再開口,連他也不懂他為什麼而提問,想得到什麼答案。

開啟沉重的話題不是他的本意,但他無法不去想,當接近生命最後一刻,大主教所謂的失去,使否代表自生的存在意義也被剝奪。

他無法否定自身對生命最終的失去不抱期待,但他可以肯定至少現在他不打算放開韓文清的手。

 

在這樣自虐本性的懷疑與矛盾下,他們在即將迎來破曉的無垠寂靜中,向不存在的目的地前行。

在男人寬厚的臂彎中一晃一晃,些微失血的暈眩和長久累積的疲憊,讓張新杰感到想睡,意識逐漸模糊時,他聽到韓文清冷冽的嗓音。

「新杰,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。」

韓文清突然開口,這讓張新杰猛地抬起頭。

「但以神之名,不……我早就不信神了。」

「只有你是我的信仰,所以我向你承諾。」韓文清依然是那樣的表情,像是最純淨的顏色,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線裡閃閃發光。

「我永遠不會失去你,同樣的,你也永遠不會失去我。」

 

張新杰有些驚訝,但同時他又覺得這就是韓文清。

這就是他所選擇的韓文清。

他從不說情話,但他的每字每句都深情無比。

那一剎那,思考不知何時到來的失去,已不是那麼重要了。

望著灑滿溫溫碎碎浮光的眼眸,張新杰看見蒼色的天空下自己的倒影,他們自然地交換了個淺淺的吻。

倘若人的一生就是在等待失去,那麼就這麼讓生命氣息皆盡消逝,在彼此相依中傾盡所有。

 

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。

 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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